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短篇小说:算命

来源:易测网  时间:2021-11-29   关键词:邹三,算命,六子,六亩,麦秸

作者:张信杰

邹三每当回忆四十岁那年夏天,就自认倒霉地呸两声,怨声叹气地诉道:六亩地打的麦秸,被家雀一口叼走了 !

那天晌午打田里回家,老远看邻居街门口围了一帮子老少娘们,还有一群孩子跟着起哄。走近一看,有个细高挑算命先生,刮静的长茄子脸,淡淡的蚕眉下有一双带钩的眼睛,手里擎着一个竹签鸟笼,内有一只鸟,和麻雀〔村民惯叫家雀〕仿佛大。

隔壁六子的老婆腰肢忸怩,右手一抛碎花手帕,左手兰花指一收,细语娇腔道:先生,我膝下儿女双全,将来的命运如何,请你算一算好吗!

就见算命的放下鸟笼,从背包取出一蛇皮袋平铺地上,又拿出一副扑克牌往袋子上一码,俩手指往上一挑,笼门开了。鸟儿嘭一下跳到扑克旁,顺着扑克牌来回遛了两趟,在中间一停,用尖嘴一叼,抽出一张牌。邹三和大伙看呆了,并且叼出来的这张牌不得了,上面画着一位隆额阔脸,戴高帽着锦袍,器宇不凡的官人。看得众人齐声击掌叫好,神命!美得六子的老婆眉头一低,喜不自胜。

一家好都说好,这家请那家邀,最后临到邹三。

邹三说:老师,这回我码牌,你别动手。若是它还叼这颗,人家一百块,我出二百,怎么样?邹三象平日玩扑克那般随心所欲地穿插几遍后,往炕上一码,俩眼瞪成鸡蛋般瞅着!嘿,这鸟还真邪乎,尖喙抚来拂去,在靠右面叼出那张官人扑克!

先生眯眼得意地奉承道:你的运势好啊,财运象洪水挡都挡不住!邹三喜得心里蜜浆甜,脸像葡萄酒红的发紫。他问:老师,你看我就一个儿子,媳妇娶哪个方向好,将来能不能过得五花六呢?〔意思好上好〕

算命先生扳指头掐算后,朝东北一指,说:错不了,听我一掐,好媳妇不假!关于将来小两口的运势如何,先生又把鸟放出来了。邹三眼一转,说:你兜里也赚满了,真不真假不假就这一把,你豁上鸟我陪上钱,我来!

于是邹三又随便地插牌,几番后往炕上一码,转身满饮一口烈酒,眼珠突兀,腮帮子鼓成个圆皮球,噗地均匀喷在一长溜扑克牌上。刹那间辛味扑鼻,白雾飘浮。稍等,开笼门,雀迈碎步,东看西望,低仰之间到了一溜牌前,又遛两个来回。酒味终没压住那张牌呀。一啄一拉,叼出那张官人。邹三遍数每张牌,仅此一张,绝无重样!

邹三唉地一声,如释重负出口气。一家人运势如虹,财运亨通,值得庆幸。另一面,兜里无钱,算命先生要一千块

钱呢!邹三急了,边往外走边说:这样吧,我和老婆出去,这房子留给你得了,值多少钱都归你,怎么样?算命先生一听要耍赖!房子他能卖吗?不能卖能背走吗?这不开玩笑嘛,耍赖你明说多好!

这时街上传来轰轰拖拉机声,到了门口吱地刹住,从车上跳下四五个人,说:邹三,俺们装麦秸来了。六亩麦秸共计六百五十元,你点点!

哎,钱打收麦秸的衣兜到邹三的手,再到算命的手,不就是六亩麦秸被家雀一口叼走了吗?

此后邹三的日子过的依然如故,依然守着六亩地。春天带着希望耕作,夏天顶着烈日耘锄,秋天不分太阳月亮地抢收倒茬,冬天打完油、卖完秋玉米,从西北利亚吹来的冷空气由弱到强,隔三差五来一场,制造完雨水后,接着降温,北风呼啸,树木摇摆,草秸倒伏,田野凋零。冬月在朔风中呜咽,腊月的雪花在寒暖势力融合下长袖善舞,在瑞雪兆丰年的口彩中,年悄然走到跟前。对年向往的同时,又潜出徒长一岁的困惑,生出根根白发。最放不下的是儿子,按照算命先生指向,托人介绍一个闺女,后来结婚又离了,女的撂下小孩拍腚走了。老伴整天看着孙子,围着小祖宗转来转去,不觉警渐渐抱不动孙子了。哎,人那,一人头上一个天,命里八尺难求一丈。算命先生瞎掰的财运滚滚,高官显贵都荒唐得不沾边,光守着几亩地饱肚子不成问题,钱紧巴怎么办?

就在邹三徒伤悲时,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,船破偏遇打头风。骑着摩托车不小心撞在一辆急刹车的轿车后腚上,右腿骨裂纹,住进医院。经双方和解,轿车一来有保险,二来经济宽裕,急刹车不是一点责任没有,医药费人家包赔 ,罪你得受。谁叫你骑车不留神,车腚凹一块不叫你赔就烧高香了。住了七天院,把邹三熬成绵羊了,以往不觉得三间房好在哪,怎么这回一离窝就想家,一闻医院的味胃液就往上返。原来胖乎乎的团茄子脸渐变成青棒棒形,还是回家吧。刚回家躺在炕上忒自在,院子东南角的柿树,风吹油嫩翠绿的叶子;簌簌似碧水翻涌;院子外一碧蓝天,杏黄的阳光充斥天地。一只盘旋的鹞鹰掠过树顶悠闲之后,紧跟着扑动翅膀翱翔。

邹三咂嘴赞叹:美呀,鸟比人潇洒!一转眼,振翅高飞的鹞鹰又不见了。他又没了精神头,成天躺在家里没啥意思。突然想找本书看。小时候没好好念书,成天就认得下河抓鱼,上山网雀,挎篮子挖菜,背草包刈牲口草。累了褪光衣服扎进河里湾里洗澡。腻了上岸往沙滩上一躺,后背烘的煞煞热,肚子被阳光烤的忒受用,那叫一个舒服自在!可是逍遥浪荡几年后,跟不上功课,认不得多少字,于是下学挣工分。在生产队混了一二十年,在青涩懵懂中就长大成人了,在紧紧巴巴地凑合下就结婚生子了。还没正儿八经咀嚼人生的味道,就又忙忙碌碌蝇营狗苟地给儿子成家立业了。再过几年,孙子就长大了,再以后曾孙子又好降生了。诉不完逶迤的人生,道不尽蜿蜒的岁月。唉,不想也罢,想了陡生烦恼。于是在箱子底找到一本封面都发霉的卜卦算命的书。看了几天,时而领悟,时而迷惑。他恨自己当年荒废了学业,也没有一技之长,只有出瞎劲的力气。

有一年秋收后,他和邻居六子到船上打替班,遇到一个叫马四的外地人。此人短小精瘦,嗓音嘶哑,泪涕闪烁地诉说不幸的家庭变故,听得邹三和六子两眼红红为之伤悲。有一天船半夜收港,替班也打完了,三人找个小旅店歇脚,以待天亮好回家。为解乏三人边喝酒边拉呱。马四兴致颇高,聊他僻壤的家乡风物俗情,花柳烟巷,还海侃在外打工嫖妓无一被抓的艳事。不知不觉三人喝倒了二斤酒,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。邹三做个梦,梦见自己往桌上端菜,座上宾是马四。邹三笑嘻嘻地给满脸冷淡的马四斟酒倒茶,马四的神色略有缓和。邹三才低三下四地央求道:“我的钱是不是还给我,老婆孩子在家等用……”

邹三一下子醒了,我什么时候象狗一样求过人?刚才这梦着实刺痛他!他睁开眼,哎哟,西山的日头从门窗玻璃射进来,带着昏暗不祥的意味!怎么睡到这般天景?屋里只有他和六子。六子也刚醒,懵懂地揉眼睛。马四不知去向。两人有些糊涂,更添错愕。一摸衣兜,空的,打替班的工钱不见了!突兀的眼球陡添血丝,可怜,可悲,转而充斥煞狠和报复。店里店外找个遍,马四杳无人影。二人跑到外面转,发誓要剥他的皮!西边的日头象搁在楼顶,有意不动般射着他俩发烧的脸。拐到楼的阴影处,看见一堆人正围着道南道北各有一个算命的看热闹。也是竹签笼子,内有一只鸟,笼子前铺的蛇皮袋上码着一幅扑克牌。道北算命的很面熟,一时又想不起来。

他和六子好像敖红双眼的兔鹰,一旦看见猎物,就会一头扎下去凶狠地撕撸。六子捅一下邹三,说:“那人不是叼你六亩麦秸的家伙吗?”邹三一看,可不是嘛!骗人都跑到这来了!胡吹我的财运象滚滚洪水挡不住,财运在哪?白白赔了六亩麦秸!论霉运还有比我更甚的吗,算命的和马四都是骗钱的人渣!一股火在心里愤怒地点燃。正欲燎原,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骑着自行车来了。咚地下车,带喘地喊:“老师啊,你说我和汉子离婚谁不对?”邹三听了炸肺,心想:你妈没么养就别养,怎么养你个傻B……这女人又问:“你再算一算,俺儿子将来可能孝顺俺?”邹三恨得牙根发痒:怪不得离婚了,是我也不要这路蠢猪!算命的说:“大妹子,你放心吧,寒门出孝子,肯定用功,将来情等享福吧!”“好啊,谢谢你啦!”这女人撂下一张百元大票子,打了强心针一样,一溜小跑上车走了。

六子有病乱投医,把从昨晚到今天的事,说了一遍给算命的听,让他掐算马四究竟去了哪里?钱还有回来的希望吗?

邹三暗骂:这不是白送钱吗?天都这般时候,骗子早跑没影了,赶快收拾回家吧,谁叫咱俩眼瞎识人识面不识心,画皮画虎难画骨,认倒霉吧!这时就听算命的说:“贼一般往东去了,找是不好找……我断定揣着钱也得横死!”六子问:“什么叫横死?”算命的摇头晃脑很自负地说:“比方车祸之类的……”

邹三肚子撑鼓了,心想:六子啊,你还有心思算命,今天吃亏倒霉还不长脑子?看看算命的那双钩魂眼,想想那六亩麦秸,还有刚才那傻乎乎女人和那一百块钱,更想到马四这个人渣及十天来铺风盖浪的遭罪钱,悲愤之火轰然火光冲天!他纵步向前,手指如剑,剑指锋芒对着算命的厉声怒斥道:“你给我滚!滚出文荣两县!你就是骗子!你看么,不信是吗?你的老底我再清楚不过了—你,在俺村骗完以后就没走好运!四十五岁开始霉运不断—先是你老婆死了,接着丈人丈母娘死了,你遭抢劫后你一个瞎妈归西,归西之后……”

“别说了”,算命的干嚎一声,噗通跪在邹三面前,双手抱拳,连连作揖,叩头捣蒜,声泪俱下:“老师啊,你收下徒儿我吧,我走还不行吗”说完慌忙收拾家什,三步一回首,五步一点颏仓皇而去!

六子吃惊!邹三刚才如铿锵鼓点,一气呵成,有些耳熟,更是神奇。他说:“行啊三,你往后算命吧!”

“你傻啊,马四在船上哭诉他家的不幸,你都忘了?”

“马四家的事你怎么栽到算命的身上,他居然怎么就信呢?”

“我也是被火气驾的赶鸭子上架。这也叫一物降一物!算命的他本来就骗人,心虚,溜之大吉不想招儿哪么好溜?张冠李戴他头上,他正好找着台阶下,要不然找麻烦的来了岂不糟糕!再说了,他不滚蛋,你还不得掏钱?”

六子第一回对邹三刮目相看。他俩每人花五角钱坐公交车往家走。走一截快到十字路口,车上不少人站起来仰脖子朝前看,嘈杂地说:“前面出事啦……”邹三和六子丢钱败兴,无精打采,也没当回事。直到车吱地停下,才和其他乘客下车观看。的确出车祸了。几摊殷红的血象西边片片的彤云,无奈着悲哀的光颜。原来一辆载人北行的面包车抢红灯,与一辆由西向东没减速的大货车相撞,面包车被撞飞。

六子想起落荒而逃前算命先生的话:“…我断定揣着钱也得横死!”此情此景,难道一语成谶?

第二天消息出来了。面包车拉的是安道牙子的本地农民工。之前半路卸下一帮人,车上遭祸的三个是前面村人,没想到鬼使神差抢灯而罹难。邹三和六子痛心之外,笃定余生休“算命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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